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独步南极
2024-10-02

作者:王霜霜 摘自:《看天下》2020年第14期

2019年11月12日,中国探险家温旭由智利出发,到达了南极洲的伯克纳岛海岸。他计划用约80天的时间,拉着180多千克重的雪橇,全程无助力、无补给,用越野滑雪的方式,单人穿越南极大陆。

1987年出生的温旭,16岁开始登山,曾登上过30座山峰,爬过50多次雪山,大学期间,到达过北极点。2018年5月,温旭登顶珠穆朗玛峰,并于同年9月,徒步穿越格陵兰岛。为了穿越南极,温旭和团队准备了两年。他挑战的是一条从未有人完成的路线,从伯克纳岛北部海岸出发,抵达南极点,之后穿越横贯南极的阿克塞尔·海伯格冰川,在罗斯冰架结束行程,全程2000多千米。如果完成,这将是南极探险史上一项新的世界纪录。

每年的11月到第二年的1月是南极的夏季,也是科考、探险的黄金期。但温旭的行李因被智利海关扣留,迟到了16天。原定为85天的行走时间,不得不压缩为75天。

踏上南极洲的第一步,温旭就明白,一场和时间的较量开始了。羽绒服被风吹跑了

下飞机时是下午6点多,温旭一眼看去,是一望无际的白。那是一个晴天,太阳悬在空中,他看到蓝天和地平线在远处交接。温旭踩上滑雪板,拄着雪杖,拉着雪橇,尝试走了起来。他没走太久,一个小时后便停下扎营。温旭找了块稍硬的地搭帐篷。他用雪锥固定帐篷的几个角,再用雪盖上下摆,以防狂躁的南极大风掀走帐篷。

在南极,温旭所有的家当都被装在一个长240厘米、宽60厘米的雪橇上,雪橇总重180千克,包括100多千克食物、20多千克汽油。在极地,每增加5千克,探险的难度就会增加一个等级。温旭的雪橇已经严重超重,连一双袜子都无法再塞下。

在飞机上,温旭就开始在心里做计划。他要牢记每一个物品的具体位置。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,它会为整个行程节省时间和精力。这些本应该提前准备好,但出发计划被打乱,让温旭的这次行程变得十分匆忙。

妻子虎姣佼担任他的探险经理。一天的探险结束后,温旭会用卫星电话和虎姣佼通话——汇报当天行进情况、身体状态等,商量下一步的方案。他带着一个GPS,卫星每10分钟就会回传他的一个点位。通过电脑,虎姣佼在北京的家中,可以观测到温旭的行进路线、速度,包括他所在位置的海拔,这也是温旭将来申请世界纪录时的凭证之一。温旭每天还得给联合冰川营地的探险保障团打一个卫星电话,必须是语音,而不能是信息。如果某一天没有接到电话,救援团队会在24小时后开始准备飞机,并在48小时后到温旭所在的坐标点救援。

11月13日,温旭正式开始行走。他把一天的时间分为8段,行走1小时,休息10分钟。第一天行走了15千米,这个距离低于计划,让他有点丧气。经历了行李风波,温旭想尽快赶上行程,但南极依旧未向他展现出好客之姿。

行走第二天,午饭后开始起风了,天气转阴,天空一片白,看不见太阳,传说中可怕的“乳白天空”来了。“乳白天空”是极地特有的天气现象和自然奇观,身处其中,能见度极低。温旭只觉得白茫茫一片,什么都看不到。

一次停下休息时,温旭要穿羽绒服,就先把手套脱了。一阵疾风过来,吹走了他的手套。他去追手套时,羽绒服也被吹走了。羽绒服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,里面还装着300美元。温旭提前结束行程,支起了帐篷。晚上7点多,他给虎姣佼打电话说:“今天我的心情真是糟糕透顶。”

虎姣佼立刻联系了联合冰川营地的保障团队和挪威的顾问团队。联合冰川营地表示,两周之内,可以用飞机把新的羽绒服送过去。但这就意味着,这次探险不能算作“无补给”。温旭拒绝了这个方案。“这样我后边就没什么动力了。”忘掉穿越、忘掉南极点

没有羽绒服怎么办?温旭想到自己还有一条备用睡袋。一天扎营后,他画好设计图。把睡袋有里衬的地方用剪刀剪开,再用针和牙线把它缝上,备用睡袋就被改成了一件羽绒服。为了防止跑绒,他把针脚缝得非常密。羽绒服丢了之后,虎姣佼跟挪威顾问团成员之一的拉尔斯沟通,拉尔斯又告诉她一个不好的消息——接下来一周都是糟糕的天气。每天晚上,温旭都会画一幅画

温旭穿着黑色羽绒坎肩,拉上领帽,在暴风雪里弓着身子,拉着雪橇使劲往前挪,但根本走不动。风速差不多达到30米每秒,接近12级风。

天氣不好,温旭每天都结束得很早。白色荒原上没有避风港,温旭会把帐篷搭在迎风面,这样有一个支撑,帐篷不容易被刮坏。冒着风雪,他钻出帐篷,用雪砖搭出了一个挡风的雪墙。每天晚上,温旭会绘制一张心理量表——画一幅画。有一天,他画了一个小人儿在哭;还有一天,他画了一个人在乳白的天地里摔倒。

艰难的开局让温旭的心情非常焦躁,失误也不断。一天早上,他起来点火烧水。炉子漏油,流到帐篷上,他没注意,点炉子时,帐篷也烧起来了。他赶紧铲雪扑火,火把他的头发、眉毛、胡子都烧了。“状态没有调整好,没有适应环境。”温旭总结自己前期的问题。

“忘掉穿越、忘掉南极点。”拉尔斯通过虎姣佼提醒温旭,不要想以后的事情,专注探险,冷静谨慎。

在一片白茫茫中,还有一个和温旭一样拉着雪橇的人——德国的女探险家安佳·布拉查。她和温旭同时到达了出发点,计划用60天时间无助力、无补给抵达南极点。聊天时,温旭明显感觉到这个德国姑娘的好胜心——她要第一个到达极点。下了飞机,安佳没打招呼就走了。后来温旭才知道,第一天晚上,安佳就开始不睡觉,走了20千米。

最孤独的时刻

温旭被困住了,最久的一次,他两天一步都没走,一直待在帐篷里。天气很坏,行走的前10天,温旭总共才走了70千米。大部分时间,他都在等天气转好。

11月23日,温旭行走的第11天下午,他走着走着,看见自己前面一圈是亮的,往右后方一看,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了。他特别高兴,开始唱:“好春光,不如梦一场……”这是他行走以来状态最好的一天,共走了26千米。

温旭的状态越来越好。他制定了一个作息制度,像士兵一样严格执行。早上6点多起床,化雪烧水;8点开始行走,60到70分钟休息一次,补充水分、能量;晚上8点多搭帐篷休息。

行走时,温旭会戴着面罩、一顶吸汗的帽子,防风镜经常起雾,他会戴太阳镜,再把冲锋衣的帽子拉到头上。走一会儿,他里面的帽子就能拧出水来。有时候,水还会顺着面罩往下流,在下巴处结成一个很长的冰溜子。一天下来,温旭的脚像在水里泡了一天,磨得都是水泡,温旭就用缝衣服的针挑破。脚指甲也开始变黑,后来,还脱落了两个。

每天最放松的时刻,莫过于晚上能够搭起帐篷,为自己煮一顿饭。看着极昼之下,天空依然大亮的夜晚,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吃的是早餐还是晚饭。

在南极吃饭,就像“在给汽车加油”。“把自己当作发动机,添加的食物就是燃料。往里面灌就行了,不要管味道。”按照行走的计划天数,温旭把带的食物分成了80包,每包1.3千克,“一天只能动这一包的东西”。为了补充热量,温旭每天还会吃15克的黄油、250克的薯片。

单调的南极,只有3种颜色——白色的雪、蓝色的天和黄色的太阳。有时候,温旭会自言自语:“从前有一只小白兔,住在大森林里,还有一只大灰狼……”语气就像跟小朋友讲故事。极点竞赛

1月9日,小女儿出生满3个月。温旭计划在这一天,到达南极点。他连夜赶路,离南极点还有40千米时,看到了一顶帐篷,是和他一起出发的德国探险家安佳的。当时安佳正在休息,如果温旭不打招呼,默默走掉,那么温旭将成为第一个完成单人无助力、无补给抵达南极点最长路线的人。而安佳很有可能到终点时,才知道自己被偷偷超过了。

在极地,关于“第一”的竞争从来没有断过。实际上,安佳一直在通过拉尔斯侧面打听温旭的情况——拉尔斯也是安佳的探险顾问。

但探险不应该只是一个“你追我赶”的游戏。温旭烧开水,停下休息。“我自己也经历了整个过程,真的是非常困难。”他打算等待安佳。1个多小时后,安佳醒来,温旭走过去提议“不如一起走到终点吧”。安佳先是拒绝了温旭,但走起来之后,看温旭比她快,又提议“一起走吧”。走着走着,她又反悔了,想先走,却接连几次被温旭追赶上。纠结的德国姑娘终于同意一起走向南极点。

当地时间1月9日下午2点50分,温旭连续走了30多个小时后,到达了南极点。安佳帮温旭在南极点的标志物前展开五星红旗,并拍了照。历时58天,温旭和安佳同时创造了单人无助力、无补给抵达南极点最长路线的新纪录。

到营地后,医生为温旭做了身体检查,他获得了穿越批准,可以继续从南极点穿越到阿克塞尔·海伯格冰川的底部探险了。但有两个坏消息:南极探险服务公司ALE要求他必须在1月23日撤出南极大陆,比计划时间提前了3天。这意味着,温旭还有不足两周的时间完成穿越南极的计划,时间太短了。ALE本来说整个600千米的救援是没有问题的,但后来又说,从今年的卫星图片来看,后半程有280千米由于冰面裂缝过大,飞机是没有办法降落和救援的。

南极穿越已经完成了70%,最艰难的阶段已经度过,难道要在这个时候放棄吗?

“你没办法控制自然,只好调整自己。但是在现实世界里,你调整了自己,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,它是一个更为复杂的系统。”虎姣佼觉得很遗憾,如果行李不迟到16天,情况会大不相同。她非常谨慎,不敢轻言放弃。“只要我说了,就好像击毁了他的梦想。”电话里一阵沉默。“你还敢重新再来一次吗?”虎姣佼鼓起勇气,小心地问。又是好一阵沉默后,温旭说“好”。

北京时间1月23日,大年二十九晚上10点30分,温旭抵达北京。在机场等了两个多小时的虎姣佼看到一个雪橇船的尖儿从门后冒出,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。回到北京的家里已是深夜,孩子们都已经睡了。第二天早上醒来,他和大女儿紧紧拥抱在一起,“爸爸回来了”。

一两年后,温旭打算再次穿越南极。

(乔木摘自《看天下》2020年第14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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